“真奇怪。”周梨听到江重雪低头喃喃,她不明就里:“怎么?”
江重雪没有理她,他正照石壁上所写的字运气,眉头深皱,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聂不凡,不成想聂不凡大口咀嚼着嘴巴里的食物,也在看着他,他连忙敛眉正坐。
“我聂不凡创出来的武功,也是你个奶娃娃能懂的?”聂不凡嗤笑。
“不敢。”江重雪微微垂首,火光跳在他眉眼上,外面夜色更浓了,他的声音和山风一样清清凉凉,“只不过……”
“什么?”聂不凡最不耐有人说话说一半的,没想到周梨也和聂不凡一样,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这句诘问,问完各自嫌弃地瞪对方一眼。
江重雪看他这么容易就上勾了,也是好骗,“这运功的方法不对,若这样来,恐怕没伤到对手,先把自己给伤了,尤其是这里,”他边说边指,“若从足三阴经走气,就该走向手三阴经,但这心法却绕向了其他地方,这么运气,岂不自伤么?”
聂不凡冷笑一声:“我这套武功变幻无穷,你只看到表面,看不到它的变化,也是个睁眼瞎子。”
江重雪马上问:“如何变化?”
聂不凡提起一只油光精亮的手,以手指代表运气的方向,向他无声无息地拆解了一下。
周梨看不懂,只觉得被他大手一扇,满鼻子都是烤肉香味,但她默默把他的动作记在了心里。
江重雪眼睛里亮起了神采,“那么,这里也不对,若是……”
他话都未说完,聂不凡已向他再次演示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如此一问一答,等江重雪一个不慎露出急切的表情想再往下看时,聂不凡忽然收住了手,江重雪始料未及地愣了愣。
“你想骗我教你武功吗?”聂不凡嘴角扯出阴郁的笑,“你这娃娃倒有心机,我平生最厌与我耍心机的人。”
他把酒壶一甩,蹦出一个字:“滚!”
周梨把酒壶摇了摇,一滴酒都不剩了。
真是过河拆桥,吃完就扔。
江重雪向他揖了一拳,还想再说什么,聂不凡已闭起了眼睛,一头栽下去,再度成了个倒立的姿势。江重雪只好把想说的话咽下。
出洞时,聂不凡叫住他们:“明天我要吃山鸡,与我打两只来。”
这人到底哪来的脸命令他们,脸皮厚的简直可以砌墙。周梨气不打一处来,心道,饿死你这怪人,等我们出去了,还怕你不成?
江重雪不发一言。
踏着星光归去,夜已深沉。
周梨打坐了一会儿,直接坐着睡着了。
江重雪叹口气,把这丫头的姿势摆平。她猫儿般蹭了蹭江重雪的手,睡得沉了。
江重雪低头凝视了她一会儿,随即如一头
孤狼,悄无声息地跃出了洞外。
在谷中漫无目的地施展着轻功,飞了大半刻,听到水流声响,他停在了一棵大树上,不远处便是他们掉下来的那片湖泊。
湖中有鹤渡尽寒潭,风从湖面吹来,弯了弯他脚下的树梢,拓出一个柔软的弧度,人也随之摆了摆。
月光下,江重雪面容如压了层霜。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在复仇的漫长道路上,告诉自己无论要花尽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也在所不惜。
只是这世上总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的心也是肉做,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他怕。
怕有了不必要的牵绊裹住了一味向前的心,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最怕有朝一日时间终会洗掉那层烧在他心头的恨火,让金刀堂的仇怨在他心里偃旗息鼓。
这才是他真正惧怕的。
半晌,树下的周梨轻轻出声:“重雪。”
她第一次叫他重雪,嗓音清润得不含一丝杂质。
江重雪慢慢低下头。
周梨怕惊着了什么似的,问的很轻,“你是不是想学聂不凡的武功,然后去找那个人报仇?”
过了很久,江重雪才说:“阿梨,我一直以为爹的武功天下第一。金刀堂纵横江北,鲜有敌手,许是这样,才让我觉得金刀堂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门派,可到了江南,见着了那些曾经为我所不屑的名门正派,又遇到了谢天枢和哥舒似情,才教我明白,我的眼界,不过就是江北那一片天而已。”他吸了口气,望向凝了细碎白银的湖面,“我从未觉得,江北原来那么小。”
周梨想了想,马上就有了对策,“没关系,等我学成了轻功,我们就一起离开梅山,到各个地方去看一看,到处开一下眼界,这样不就好了?”
江重雪笑了。
他的本意是感慨金刀堂的武学在江湖上其实只算得上二流的,从前的自己是坐井观天的青蛙,他如果只依靠金刀堂的功夫,永远也报仇无望。
没想到周梨的思维如此的单线条,连与她说两句感性的话,都能被她带偏了话头,变成了十分接地气的油盐酱醋。
江重雪唇角有了笑意,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了些,居高临下地向她招手:“阿梨,上来。”
“啊?”周梨抓头。
这树忒高,凭她三脚猫的轻功,怎么上的去。
江重雪也不焦急,耐心地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