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沐潪打断卫氏,冷声道,“朕不会因你几句话就与自己的亲弟弟离心,收起你无用的挑拨花招,你真的老了。”
卫氏忽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卫氏忽然觉得这没什么好笑,收了笑,喘匀了气才继续说,“后来孤没有伤害你,做不到斩草除根,以至于有了今日之祸,既然现在木已成舟,那……索性……保全你到底。”
卫氏忽然看向崔忠年吩咐:“掌院,劳你搬个火盆来,把这些废纸都烧干净了。”
崔忠年不敢犹豫,照做。
天授帝不知道卫氏到底演的哪一出,只好不说话,冷着一张脸叫人看不出他的思绪,盯着跃动的火光吞没那一叠厚厚的调查宗卷。
也许这老妇人有后手,现在在麻痹他?
卫氏嘴角浮起讽刺的冷笑:“五郎,孤并没有什么后手,这场悲剧该到此为止,这个国家也再经不起风雨。皇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应该成为万民的表率。所以孤不想让你的德行有亏。”
卫氏也是无奈,沐潪已经做了天授帝,他之下就剩两个小的皇子,一个与沐潪一母同胞的亲弟沐晴,被封为寿王;一个是永和帝在罗氏死后,大大临幸后宫,与一宫婢留下的遗腹子,目前不足六岁。
她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如果御座上皇帝德行有问题……群臣不答应,沐潪也是不会退让,最终……她一生为之努力,贡献青春和全部热情的国家,会陷入内战,血流成河,变成人间地狱。
“所以,一切都是东兴卫氏的阴谋,孤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卫氏忍着心痛,将黑锅交给自己和家族背负,叮嘱沐潪,“永远不要再对别人说出真相。不要让世人认为依靠阴谋和残忍,靠诡计和毒杀可以获得成功。”
天授帝冷笑,这是在指桑骂槐吗?不过他的确做过,没什么不敢认的,只讥讽:“五十步笑百步。”
“五郎,孤并非指责你,孤没有这个立场。是孤先开始的,就由孤结束,好吗?”她希望能解开沐潪胸中的郁结,减轻他的残暴。
沐潪考虑了一会儿,点头:“朕不会杀皇兄弟们的子孙……如果他们还安分的话,朕也会善待他们。”
卫氏一贯肃静冷硬的脸上,却露出一个称得上慈和的微笑。
最后一张宗卷被火光吞没,崔忠年站起身,走到卫氏身边,恭敬说:“娘娘,您该休息了。”
卫氏怔了怔。
“说了这么多话,您累了吧?歇着吧。”崔忠年说。
累了,是啊,不只现在说话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过不累的时候。
卫氏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
她想休息了。
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却又已经尘埃落定,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一瞬间,犹如大山的崩塌,她迅速腐朽了下去……
卫氏发出“赫嗤赫嗤”的呼吸声,努力吐出最后一句话:“五郎……想办法……解了……定王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卫氏闭上眼睛,她不知道她的低头能够消除沐潪多少恨意,希望他能放下执念,做个好皇帝。这也是最好的尽可能保全更多人,保全这个国家的做法。
希望,一切到此为止。
最后,卫氏已经失去了神志,迷迷糊糊之间,只喃喃低喊:“君家……君家……临安……临安……”
这个叱咤风云的女子,生命的最后一刻,最挂念的,也只是她已经去世多年的丈夫,还有因为得知她毒杀沐春,与她决裂,再也不肯见她一面的女儿。
天授帝冷冷看着,面无表情,也没有让人通知临安长公主的意思。
崔忠年想了想,最终没开口恳求,目光平静对沐潪说:“陛下,娘娘要休息了。”
天授帝嘴角冷笑,以胜利者的姿态,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当夜,催忠年来报:卫氏驾崩了。
天授帝心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有些失去目标的茫然。他想起那一堆被火焰吞没的调查,如果现在,卫氏还年轻,没有中风瘫痪,他能赢得了吗?
他不知道。
——也许我终究没有打败她,而是岁月没有饶过任何人。
但很快沐潪收敛心绪,翻开手中奏章,平静吩咐:“丧钟齐鸣,举国致哀。”
崔忠年对皇帝行了个稽首礼,三跪九叩,表示非常非常尊敬,非常非常诚心的企求。
“请陛下赐臣殉葬。”
天授帝:“……”这么奇葩的要求,他还第一次听说。
“朕既然应了留你性命,你就别想着自尽了,管好嘴,去太医院里安养到老。”
天授帝本不打算留崔忠年的性命,可t他思考了许久,觉得卫氏毕竟掌控这个国家几十年,一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一个安稳的国家也有利于他的统治,他决定做个宽厚的好皇帝。崔忠年也的确不愧一个“忠”字,于是逃过一劫。
但就像一个杀人魔要拿起绣花针……天授帝的处事较前几任皇帝还是要强硬许多,又极擅长玩弄阴谋权术,而且这魂淡基本没下限,反对派总是不知不觉被他玩死了,还憋屈地没办法辩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