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爱把吸管嘬得滋滋响,一口气囫囵掉大块的布丁,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你要小心,程西和你关系好不要抖露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上市公司的老板,你不怕别人觉得你攀关系走后门吗?学校也是人言可畏的地方。”女孩说。
她说到“人言可畏”这个词,脚步不自觉地停下来。裴元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一对夫妻正朝着他们走过来,他吓了一大跳,是叔叔婶婶。这两个词出现在他脑袋里,像《青年文摘》里的j-i汤,不出两个自然段他就能确定,后面的剧情会大步走向一个三流低俗故事。
他不动声色地用肩膀撞了撞阮爱,低声让她先走。阮爱摇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表情很坚决。裴元心里是感激的,但是他不想给朋友惹是非。他突然掉头拽过单车往反方向走。
有人在后面追他,脚步声越来越快,伴随着叫喊:“阿元——阿元——”
裴元踩上单车就跑,招呼阮爱:“上来!”阮爱毫不犹豫跳上了单车前杠。
这一路风驰电掣,直到呼喊声完全消失,裴元才敢稍微喘口气。阮爱和他在校门口告别,他坐地铁回公司,走出地铁站不到五十米程家女佣打电话来说有亲戚找他。裴元啐了一口,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他都能想象程西用如何鄙夷的眼神看他。
幸好程西不在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程西的家,不是裴元的家,裴元在学校有宿舍,只有周末偶尔回来住,因为程西要找人打游戏看电影,除此以外裴元尽量不和程西靠得太近。叔叔婶婶找上门的事情如果被人知道,裴元一个客人把麻烦带到主人家,是很不妥当的。
裴元只能坚持在门口和他们聊。叔叔婶婶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
“你知道这几年我替你爸还了多少钱?你和你妈见不到人影,我们家整天被债主追着跑。造的什么孽?小孩子还小,隔山差五地搬家劳心劳力,房子没了,钱也没了,你倒是好,跑到有钱人的桌子上吃香喝辣,住别墅,你以为我不知道贫困生是什么鬼东西?贫困生都是有钱的,钱呢?把钱拿来啊!” 叔叔开口就是满腔怒火。
裴元哭笑不得地对着两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他也很同情他们,而且他明白这两个人的确无辜,但是他可怜他们,谁来可怜他?当初那个被迫离家出走,差点死在疯狗爪牙下的男孩子,有谁来可怜呢?这世界不是一报还一报的,压根没有报应,只有无情。
裴元说:“我没有钱,叔叔。”他从兜里掏出两百块现金给他:“这样,我走的时候拿了婶婶两百块钱,现在还给你们,可以吧?我身上也只有这么多了。”
女人很惊讶,她半带哭腔说:“阿元,你爸爸死了。我们只是想来告诉你这个消息。”
裴元手里抓着两张纸币,差点把它们揉成纸团。
“你妈妈联系不上,你失踪了这么多年,我们就自作主张把他的遗体火化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参加晚宴,才知道你在念大学。如果你想把你爸爸的骨灰拿回去,去看看他……他好歹是你爸爸。你放心,债都清了,死人不用还债。”最后,她说:“阿元,我和你叔叔尽力了。你可以觉得我们对不起你,但我们真的尽力了。”
裴元的脸色y-in沉得能下雨,这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丹拓从屋子里走出来。可能是保镖通知了他,可能是他自己注意到院子外的动静,隔着五十米裴元却能感觉到杀手愤怒的情绪。他的心跟着沉下去,又屈辱又痛苦。完了,搞砸了,被看见了。他绝望地想,他会觉得我很麻烦,和从前那个不懂事的小男孩一样,他会觉得我和这些人一样。这不是他想让丹拓看到的,曾经他也有难堪的、丑陋的、可耻的一面被丹拓看见,都没有现在这个局面更让他无地自容。
叔叔婶婶被杀手的气势吓了一跳,女人识相地收敛表情,她注意到杀手腰间的枪套,脸色灰败。叔叔退后两步,将自己的半边身体挪到女人身后,做出避让的动作。
“阿元……”婶婶还想说什么。
裴元没有正面回答:“再见,叔叔婶婶。”
他转身朝丹拓走,婶婶在他身后叫喊:“阿元,你别去!他很危险,他有枪!你怎么能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们是亲人啊,再怎么样不会害你的!”她的话被丹拓截断。
杀手说:“滚。”他把枪掏出来,用枪口指着两个中年人示意离开。
裴元在杀手身侧擦肩而过,他没有看到他的亲人最后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心情理会,但是从由近远的脚步声中可以知道他们不会再来了,至少短时间内裴元见不到他们了。
“裴元。”杀手追了上来。
裴元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回屋子,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杀手后脚紧跟着进来,他没有弄懂男孩突然的冷漠出于什么原因,只见裴元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当杀手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吐出长长一口气,疲惫地抹了把脸。
“你别管我,别说话,”裴元挥挥手:“我知道很丢脸,你让我呆一会儿,给我留点自尊心。”
杀手低笑,仿佛听到了一个玩笑。裴元也笑,他破罐子破摔地想,丢这么大个脸能让喜欢的人笑笑也不算白丢,谁还没丢过脸呢?但是丹拓的笑不常有,只要能换来这个笑容,他丢脸就是小事了。如果丹拓能时常对他笑一笑,他能把自己活成个无赖。
他转过头,视线与杀手的正好撞上。他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