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动。
北平退后半步,又说:“东京拿南京钳制你,今后,你伸展手脚会非常困难。”
“没关系,我这次不就过来了。”
“长此以往还是不行,你必须认真地保护自己……”
“我要报仇,这是我现在活着的意义。自保只是底线,总有一天,我要让东京后悔莫及。”
“要做到两全其美,不太现实。”
“我能。那你呢,打算怎么办?”
“想想怎么救他出来吧。”
“比我还不现实。”
北平没介意上海的嘲讽。“总会有办法的,”他说,“只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根据东京他们的考量,中国的伪都不能一直设在北平,迟早还是要迁去南京城。
于是这年三月的下旬,徐州战场上演着拉锯战的同时,南京被安排去东北,和伪满的都王“新京”有了一次会面。东京希望“新京”能说服南京,出任伪政府的头脑。
东京必须承认,南京的命对他仍然有用。
随行的有台北,他一路被北方的春寒弄得颇不适应,却也见识了和家乡不一样的风光。到谈话,只剩下长春和南京共处一室。
长春看见了南京脸颊上不能掩饰的红痕,遭过□□的证明;南京也看见了长春苍白清瘦的样子,精神所承受苦难的外在体现。他们对坐着,气氛宁和。
长春先开口:“南京……公子,您不必拘礼。他们对我很放心,这里没有监听。”
“那么,我可以叫你长春?比‘新京’优美很多呢。”
“当然,您应该这么叫的。”
长春直觉,此时此刻惟有南京才能最深刻地理解他,他便卸下面具,放开地谈笑。南京则得体地表现出长辈的沉静、对同胞的关心。两人说的尽是些闲话,即使送给日本人监听,也是毫无补益。
沈阳的游击队怎样在山林辗转;大连在如何支撑着海港;蒙古的人们做着什么……
直到快告别,南京才说:“谢谢你,长春。我已经确认一件事情,可以安心了。”
“确认?”
“沈阳总爱把你夸得像一朵花。所以我想,人是不会变得那么突然的……现在看来,虽然又辛苦又危险,倒的确符合你的个性。”
“唉,哥哥他……让您见笑了。您说安心,是指?”
“我无法成为你,长春。我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个本领……把大烟鬼捧成良民,替侵略军的屠杀粉饰光荣,这样的都王我没脸去当。”
长春猜到□□分了:“您别这么说!傀儡也可以发挥正面的作用……”
“不可能的。东京可以相信你,但决不会放心我。我现在,被他握在手心钳制着上海,上海是处处受限、步步惊心。他不怕外面的豺狼虎豹,就怕被镣铐拴住啊。”
“……您真的很在意上海呢。”
“他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虽然,和那种‘在意’有点偏差。”
“呃?”
“反正,”南京离开座椅,神情疲惫,挂着恍惚的微笑,“我拖累过很多人,不能再犯错了。只要城市存在,总会回来不是吗?北平只有汉朝以后的记忆,大概他……我只是步他的后尘罢了。”
“可是……万一失忆,对您是非常惨重的损失吧?”
“呵。理论上说是一个灵魂,天晓得……”南京耸肩,“后一个家伙会不会忘掉很多事情、丢掉很多感情、性格变得奇奇怪怪,我可管不到。”
“您不会成那样的。真的,非得如此?”
“非此不可。”
“……那,要我让吉林爷把消息带出去吗?”
“拜托你了,让大家越早轻松越好。”南京拨开窗帘,皑皑雪峰冷色街道铺入视野,“你的城市很美,就是春天来得太晚,都三月了还这么冷……”
“春天马上会来的,”长春说,“每年刮几场大风,城里的花草树木就像发疯一样的发芽打骨朵。风刮得愈烈,花开得越美。有时候四月飞起雪花,雪片乘着风势乱冲,白雪压在新开的红色杏花上,我们兄弟最喜欢聚在一块儿看呢……”
南京语气带了惊艳:“那么美?”
长春笑了,清澈明朗,镜片下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一座不满百岁的城池的主人。
“对。还有丁香,会把香气弥漫到全城……”
南京和台北坐在回总统府的车上。
“您考虑好了吗?”台北两难地问道,“见到满洲国都王以后。”
台北和一众兄弟姐妹虽然被东京接管了半世纪,但对祖国依然怀着感情。跟随东京而来,实为被逼无奈。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看到南京顽抗,再受折磨。
“我一会儿就答复东京。台北,”南京忽然转变话题,“我们是何时第一次见的面?”
“好像是三国吧,吴国派船来的岛上……具体也记不清了……”
车刹住,停在府邸大门前。
南京替台北整理一下衣襟。“你看上去还是少年呢。不过,毕竟长大多了……”
台北惘然。南京走出轿车,恰好对上在台阶高处俯视他的东京。他绽开一个素净的笑容,将一根银针从齿缝取出来,一节一节抽成缝衣针长。反射阳光,炫目已极。
“走下去,别回头了。”
西安事变之后,洛阳曾对他们这般叮嘱。遥想千年岁月,他伤害过许多不该伤害的人、犯过许多本可避免的错误,但对此生末尾的时光,对这个决定,他一点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