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韵章硬生生把他顶开,像用套杆隔开一条疯狗,嫌恶蔑视和害怕地瞪着桑铎,“你的脏手离我远点!”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那只枪,吴韵章也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意义重大,他的枪就只在射击场远远地瞄准过靶子,从来不曾打过人,他只能以这样僵硬的姿态指着对方,却没有下一步的对策。
愤怒被紧张和无措取代,他的手微微抖着,头脑在试着思考——如果是爸爸的话会怎样?是一枪打死这个犯上的逆贼还是大度地放他一马?如果是爸爸……他根本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吴韵章悲哀地发现自己不是父亲,无法做到心狠手辣,杀一儆百。
桑铎的笑意又渐渐浮在嘴角上,不过这次他谨慎地没有太过得意,而是慢慢地用手去抓那支枪,沉声说:“大少爷玩笑开大了。我胆小最怕这个。”不动声色避开了枪口。
吴韵章的颤抖通过枪传递给了他,桑铎甚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想让他不要紧张。然而接下来一声枪响,震慑了所有的人。
头顶的吊灯碎片零星下落,天花板上一个弹痕。
吴韵章把手里的枪向桌上一拍,目光阴沉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狠声说:“下一枪就不会是落在墙上!谁想造反的就来吧!”
亦是寂然,有的摄于他的戾气,有的则是老谋深算韬光养晦,没必要和他在这公开场合起冲突,只等日后慢慢计较。
只有一个众人皆不留意的吴韵棠落在他哥身上的目光露出怨毒。
吴韵棠从小没有挨过打,回到吴家的两年虽然不受宠可是也没有受过皮肉之苦,刚刚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他懵掉。直到一点血腥味沾到舌尖,然后扩散到整个口腔,他潜意识里一直被压抑的最原始的憎恨和嫌恶猛醒——他清楚地意识到此刻自己是如何地憎恨着这个异母兄长。
如果说之前他对哥哥抢夺他生存资源的行径和一直以来的冷漠还只抱着可有可无的不满,和他作对也多少有点少年心性恶作剧的心理,那么从这一刻起支配他的就是根植于他寂寞童年的对家族血脉的憎恨。
这个所谓的哥哥,夺走了他的父爱,辱骂他的亡母,当众掌掴他,吴韵棠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让他好看。
子弹下不到他,他不会让自己再被这种所谓的亲人伤害!
一道深刻的沟壑将他们脚下的大地撕裂,这一巴掌掀开兄弟之间最后温情的假面。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吴韵棠看书的时候不自觉地出神,想起从前这一段来。
放下刚刚一直在翻看的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外头看那撑了满窗的枫树枝条,叶子正一点点绽放出来,节气不觉转暖了。
现在他检省内心,可以理智地分析自己为何对当时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此嫉恨,把他哥哥放在一生的敌人的位置,死心塌地地和桑铎一起,处心积虑地要把他哥哥扳下台。
吴韵棠回顾一生,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悲剧——他似乎从来未在任何一种感情上得到过圆满,无论是来自父母的爱还是来自兄弟或者情人。
年轻的时候他做过很多事情残忍狠毒的事情,落下一个凶神恶煞的名号,背后的驱动多半是为了想方设法填补感情的饥饿感、控制自己命运的走向,然而经走了这么远的路,他仍旧孑然一身,在可以预见的有限的未来也不可能遇到救赎。
俄狄浦斯王背负着邪恶的命运而降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摆脱被诅咒的人生,然而最后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弑父娶母刺瞎自己的双眼于荒野中流浪死去。
吴韵棠到今天仍旧是憎恨着家庭的,所以他从不曾兴起念头组建自己的家庭,他觉得那一定是另一场lún_lǐ悲剧轮回的伊始,不如就把被诅咒的命运在自己这里灭绝。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姓吴的人承受背叛杀戮至亲的罪恶和痛苦。
只是,果真如此么……
桑殿义敲门进来,“干爹,你今天精神可好?”
吴韵棠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个自称是自己孩子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既慈悲又无情,敛眉说:“我很好。”
桑殿义说:“实际上有事想跟干爹汇报。”
吴韵棠说:“社团的很多事情我已经交给你打理了。差不多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桑殿义说:“大事还要干爹来做主。”走过来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被搁置在床头柜子上的书——《俄狄浦斯王》,“有人上门求见,要求见您。”
吴韵棠并不是很有兴趣,“哦,是谁?——不要紧的人你就帮我挡挡。”
桑殿义说:“人是丁牧遥带来的,是他的朋友,叫顾渭。”
丁牧遥是倒卖jh的合作伙伴,吴韵棠自然是知道的,那个顾渭却听着却耳生。“他有没有说大概是什么事情?”
桑殿义说:“是关于七月流火一个叫时锦年的鸭子,来意大概是求干爹你放他一马。”
吴韵棠彻底失去了兴趣和耐心,随手戴上眼镜拿起书,吩咐说:“既然这样就没有见的必要。你去和丁牧遥周旋下,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没办法见客。赎人的事情也不必提了,等他还够了债,人自然就自由了。”
桑殿义一时没有离开,静静地呆了会。
吴韵棠抬头看他一眼,“还有事情?”
桑殿义笑说:“没事,不过很少见你读书。”
吴韵棠低头目光落在书页上,“你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