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国子监里镇日读经的士子的样子。
就是个头实在太小了些。
坐在高椅上,双脚还够不到地面,在空中闲荡着。
“师傅。”
小孩见门口来人,跳下高椅,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稽首礼。
尴尬的是林朝。往日旁人见到他,行的都是三跪九叩的大礼,他只要挥挥手示意免礼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还礼。不过此刻有样学样,也还算顺手。
咳了两声,林朝走到书桌边上,问道:“昨日布置的一幅凤穿牡丹,你画好了?”
小孩从一旁的紫檀柜上取下一幅画卷,恭恭敬敬地举高双手,递到林朝面前。
林朝把带来的画轴放在一边,看起小孩临摹的画作来。
小孩对林朝带来的画轴有些好奇,但把自己的神色很好地隐藏了起来,表面上仍是抿着双唇,乖乖巧巧,等待师傅教导的模样。
林朝生前和太傅学过两年画,水平也就马马虎虎,能画出个囫囵样子。现在能这么气定神闲地指导宁王世子的习作,主要还是对自己受了画痴叔父的多年熏陶下的花架子有信心。
要不怎么说兵坏坏一个,将坏坏一窝呢。
作为全天下最坏的一窝人,他自己是个昏君不说了,他父亲、父亲的父亲也都是昏君。难得出了个被天下士人齐口夸赞的叔父,被夸赞之处也不是在经韬纬略治国之术,而是丹青这种雕虫小技。
小时候没事可干,林朝觉得闷了,就常常趁太傅打瞌睡的时候溜出来,跑到御花园里看叔父作画。
想到自己童年“苦中作乐”,林朝不禁有些羡慕这位宁王世子。
当今圣上在夺嫡之战中胜出,没有对同胞兄弟下手,只是削了权势,把对方圈在京畿一地将养起来。宁王知情识趣,多年来一直坚持做个富贵闲人,平日里来往的多是文人名士,官场中略有交谊的几人,任的也都是国子监祭酒这样无关痛痒的闲职。
宁王对自己如此要求,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同样的要求。宁王没有费心思把自己的儿子塞到宫中作伴读,也没有聘请颇有交往的明经大儒来教习经术,反而隔三差五请些画师、乐师一类不登台面的人来教小世子丹青、琴箫。
一幅要把自己儿子活生生养废的作态。
林朝能觉出这是世事洞明的大学问,是宁王借以明哲保身的手段,如果他是世子,一定乐得如此。但真正的宁王世子赵拓显然不这么认为。
这人严肃得不像个小孩。
明明很想打开自己带来的画轴看一看,但是又硬挺着脖子,一点也不肯歪过头去。
林朝看着小孩时不时往旁边扫上两眼的样子,乐了。
第50章 国手列传02
林朝轻咳一声,小孩果然立刻收回目光,一板一眼接过自己的习作,道谢,爬回高椅,端正坐好。
因为个子小腿也短,小孩的动作堪称艰难。
林朝道:“世子每日坐的,都是这样的高椅么?”
“师傅不必如此称呼。”小孩板着脸的样子非常严肃,“叫我赵拓便好。”
男子满二十才取字,小孩现在只能祭出赵拓这个大名,用来替换位阶分明的世子二字。
林朝小时候的玩伴都是宫里一些不得宠的妃子的子嗣,从小被娘们打怕了,一个个谨小慎微,陪在林朝身边只怕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就遭来大祸,哪里有赵拓好玩。
“不妥,不妥。你到底是皇家中人,我一介布衣,还是称世子为上。”
赵拓偏着小脑袋,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个被派来教他习画的师傅,嘴上说的恭敬,但语气分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尤其是模糊不清的皇家中人几个字,在他口中似乎值不上几两银子。
林朝绕到他身后,低头看了看桌上摊着的纸笔,问道:“世子今日想学些什么?”
赵拓道:“听师傅安排。”
林朝满意地拍拍他的脑袋:“那就再来一幅凤穿牡丹吧。”
赵拓依言铺纸、研墨。
林朝往边上的太师椅一靠,从柜上抽出本《宜春居画谱》,随手翻看。其实他更中意传奇,但宁王世子的书房里,大概是找不到了。六书经传又无甚趣味,他只能拿了本比较符合自己当下画师身份的。
这画谱估摸着也就是给蒙学书童习作的,没多大意思,看着他就有些昏昏沉沉。春困秋乏,果真如此。
头往下一沉,惊醒过来。
林朝摸了摸下巴,把快要从手中滑落的书放到一边。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
再看赵拓,还在一笔一划临着画呢。
赵拓画得认真,但林朝已经看出来,他在这一条小路上走不了太远。白首穷经,说的是经书大义,若是肯一心钻研,到了白首也能有所小成。但丹青一道却不同。有人未到弱冠便可称雄画坛,但有人直到耳顺也堪堪登堂,终生没有入室的机会。
一笔一划匠气太重,完全是照着原作搬过来的。可以说习画的人已经尽力做到不失原貌,但也可以说他根本没能学到精髓。
林朝本想提点两句,又想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就算不论对方会成为开国之君的未来,难道凭借宁王世子这样的身份,还要屈膝做个画匠不成?
爱怎么画怎么画吧。
又过了两炷香,赵拓画好了一幅习作。
“师傅?”
林朝点点头,让他下来活动下身子,休息片刻。
赵拓道:“我还可以再画一张。”
赵拓的画虽然看不出半点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