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信封,信纸上贴满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汉字,拼出威胁的话语。
即便张冰不太懂,但看到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字,头皮发麻、冷汗直冒的感觉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成为一直逃避的过去。
于是他做了很长时间哑巴,不和人交流,谁知道孤儿院里有谁给自己寄过信。这里太不安全,张冰想活着。
好在之前的初中接纳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张冰本以为会成为学校宣传的工具,可转念一想,自己算是个污点,根本没有学校需要利用的价值。
可他必须回到孤儿院住。
放学后,他必须尽快回孤儿院,背后总有个影子跟着。他必须挤在人群里,小小的个子不停地钻别人的腿缝。
可无论他怎么逃,铁门一关,他就到了名副其实的孤岛,四面环水,只有不知方向的铃声从走廊里传来。
叮铃铃,叮铃铃,各种陌生的声音:期盼的声音、害怕的声音、焦虑的声音。张冰能听到他们不会遮掩的目的。
孤岛里,张冰别无选择走在光滑的地板上,听着铃声一遍遍放大,聒噪地响彻,即使捂住耳朵,蒙在被褥中,铃声还是恶狠狠地抠开指缝,在耳膜上威胁着。
全世界都只剩恐怖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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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起来。上课居然还敢睡觉。”老师命令张冰,不耐烦朝他头顶扔了根粉笔。
张冰从冰冷的课桌上支起身体,原来之前发生的只是梦境。
“你,去给我在黑板前倒立。快点。”老师对他态度很糟糕,张冰从不敢和他对视。
然而今天老师的脾气格外爆裂。
张冰顺从地站在黑板前,背后是能够想到的嘲笑他的同学们。他弯下腰,屁股羞耻地对着后面,憋红了脸,腿还是不敢抬起来。他总想着会撑不住身体而摔到,头肯定会磕到,所以他根本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老师上前抓住他的腿,将他翻起来,摁在黑板上。张冰狼狈得一只手撑地,一只手遮挡漏出来的肚皮。座位上涌起一bō_bō的笑声,显得非常开心。
张冰看着倒过来的世界,所有人都其丑无比。他们有尖秃的头顶,巨大的伤口般的抬头纹,一把平整的大胡子。
在全班笑嘻嘻的注视下,张冰觉得羞耻,可是能怎么办,只能撑着地面,别无选择。
老师说:“你该为你父母的罪行感到羞耻,贪污那么多,不用再老百姓身上,不给大家谋福利,罪该万死,居然自杀了之,也太容易了吧。现在老师待遇这么低,我们的福利八成被你父母那样的人扣下拨款。现在生活每个月都拮据,还干着最繁重的工作,每天除了睡觉休息,就是工作。养孩子上学,哪个不要钱。”
不少人被老师的抱怨弄笑了。老师气打不一处来,指着下面骂:“笑,还笑,你还给我笑。”
老师松手后,张冰斜着倒下,所幸不太痛。他坐起身子,竟觉得开心。后面的同学都在笑,因为自己而笑。张冰心底升起希望。这样的话是不是能融入同学中,兴许大家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会善待他。毕竟张冰令大家笑过。
他转身看到的笑容不怀好意。
下课后的天气阴沉,仿佛快要下场撼天动地的暴雨。
班内同学为了几圈,吸引来其他班级同学。人群之中,张冰被戴上一个纸糊的高帽,脖子上被牵着一条黑色绳子。他被命令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眼睛盯着鞋面。
有人说:“这就是文/革时期的惩罚,我从奶奶那里听来的,老一辈就是这样被迫害的。”
“这样不太好吧,被绳子勒住很痛的。”有女生担心着。
“没事没事,我们栓得不紧,别看勒住脖子,可是不同。”
又有人说:“就是就是,着就当做我们课外实习了,也算是重塑历史,不让这一幕再次重现。咱么就当是在演戏,学习学习。张同学一定也会觉得开心,大家都是同学都是一份子。”
只能盯着鞋面的张冰本来应该为同学们关心自己感到开心,可是眼泪异常地如断线的珠子滴落。可自己明明应该感觉幸福才对。
他戴着“打到贪官”的帽子被人牵引着走过走廊,周围的同学嬉闹着说一些打到他的言论,因为觉得新奇洋溢着开心的氛围。不少同学开始借此打到其他同学,俨然一副闹剧。
闹完了,有同学说:“感谢张冰。”大家居然纷纷鼓起掌。
“你怎么哭了。”有同学说。
“不不,这是汗。”张冰立刻擦干眼角。
“张同学敬业!力气不气。”
又是一阵淅淅沥沥的掌声。
可张冰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脸被胶水黏住干涩。他觉得耻辱。
“我们把帽子缝在他的头皮上吧,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演练,春节庆典可以拿这个当做节目去竞选。”
对对对,大家纷纷赞同,笑声和掌声扭曲起来。
张冰起身立刻逃跑,被一把抓住,数百条胳膊拉着他拖进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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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冰猛地坐直身体,额头狠狠撞在上铺的铁架上。疼痛给了他清醒。
原来还是梦。他浑身大汗,摸了摸头发,没有被缝上帽子,这时他才放心下来。
窗外的冬风呼啸着游在空中,没有树叶的枯枝发出干瘪的声响。寝室里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没有诡异的声响。
张冰躲进冰冷的被褥里,浑身潮湿,怎么都不能温暖自己。他感觉躺在一条孤舟上,飘在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