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的贵公子,在雪地里翻身下马,往这边走了过来。
京兆府役无缘得见滦川公,自然不识得他,但是瞧那身后北平府驾的军容不同一般,知道来的必是贵人,连忙退到一边。见凌琛走上来,弯腰打量尸首,连忙道:“公子,这人是冻死的,身上又腌臜得紧——”
凌琛听说,并未抬头,只道:“冻死的?冻死的怎会呕吐?”说着竟扯了护手,自袖中掏出一块巾帕,在那女人嘴边揩了一揩,拿到眼前细瞧。
那上好的织锦绣帕,竟被他拿来擦冻殍的嘴!京兆府役们尽瞧得呆了,却知道贵人心思难测,没一个敢则声的。邹凯在凌琛背后,伸头瞧了瞧,低声道:“爷,这里离大慈恩寺不远,太子在那里设了粥棚。这女子若是昨夜吃饱了,遇了雪时肠胃抽搐,呕吐些儿,也是有的……”
凌琛直起身来,仿佛把邹凯的话听了进去,把那块巾帕随手一丢,对几名发呆的府役笑道:“扰了几位办事,是我的不是。邹凯,请几位大哥喝杯酒,祛祛寒气。”邹凯应一声,掏出几块碎银子丢过去。
几名府役高兴得眉眼放光,连连谢赏。那小乞丐却乘机又扑了上去,搂住母亲大哭。凌琛皱皱眉,弯腰提起他的领子,一手把他从母亲身上扯了下来,道:“你这般哭叫,你娘走的也不安稳——”见那孩子哭得眼泪鼻涕都冻成了冰凌,粘在烂糊糊的脸上,又是可怕又是可怜,叹口气,道:“哭得倒这般响,你今儿吃过东西没有?”有府役连忙献殷勤,道:“慈恩寺的粥棚一早就开了,这小乞儿当是乞到了粥,方才来寻老娘的。”说着指指扔在雪地里的一个破碗,碗里还盛着大半碗冻成冰块的稀粥。
凌琛眼睛一亮,立时又眯了眼睛,漫不经心地道:“可怜可怜——拿上你的家当,跟我走吧。”说着放下那孩子,转身走开。邹凯早明白他意思,转头示意,便有侍卫上去收拾了那小乞儿的破衣烂裹,又从王府车中取了棉围套子来将小乞儿裹住,带到马上。凌琛早已驱马走远了。
邹凯策马追上凌琛,抱怨道:“爷,你如今可是越来越出息了,连粥带乞丐的全捡回来。那粥有什么稀奇的?我到慈恩寺去给你端一锅回来,怎样?”
凌琛说:“好嘛,你把我父王的脸丢到太子面前去,军棍自家去挨,可别把小爷供出来。”
回了王府,凌琛百事不问,只令人在自己房里弄了风炉炭鼎,把那碗粥烫得滚热,一个人搅着那咕嘟咕嘟冒泡儿的粥汤,瞧着出神。
邹凯进门,道:“爷,独孤丞相来访……”凌琛头也不抬,道:“不见。”邹凯想想,劝道:“爷,你方从武德将军府搬出来,这便不见独孤丞相,太也着了痕迹……”凌琛不耐烦地道:“我与独孤敬烈交恶便交恶,难道倒还要去敷衍他老爹不成?不见不见!”
邹凯只得应了,正要出门,又转头道:“那小乞儿已安顿好了,爷可要瞧瞧?”
凌琛道:“行,带过来。”
在他眼里独孤丞相还不如一个小乞儿!邹凯笑得不行,见凌琛还在搅动那碗粥,忍不住打趣儿道:“小公爷你瞧便瞧,可千万别下嘴啊——”一语未完,便见听若不闻的凌琛举起搅粥的银筷子,挑了几粒米粒儿,嗅了嗅,就要伸舌头去舔。吓得大叫一声:“爷!”
凌琛被他吓得手一抖,还没醒过神来,手里的筷子已被邹凯劈手夺了过去,忍不住瞪眼道:“干嘛!”
邹凯急道:“祖宗哎你去酒店乱吃东西也就算了,这乞儿的腌臜东西你也敢往嘴里送?弄出病来可怎么办?让王妃心疼着了,我这条小命交待了不说,只怕你也得被王爷扔去跪祠堂!”
凌琛有些被他吓住,嘟囔道:“母妃怎么会让我跪祠堂……”邹凯连连作揖道:“小祖宗你就让我省点儿心吧,我去替你打发独孤丞相,你赶紧把这脏东西扔出去!”说着就叫来侍候的宦官,令他收拾风炉炭火出去。凌琛无法,只得翻了个白眼,令人将那小乞儿带了进来。
那小乞儿已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烂疮处皆上了药,涂得红红白白的一脸,也看不大清楚眉眼。因为凌琛叫唤,正吃东西时被便带了过来,满脸的点心渣子,腮帮子里鼓鼓囔囔的,几乎咀嚼不开,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椒盐如意饼。凌琛见状,笑道:“怎么不拿肉包子?那玩意儿更填肚子。”领小乞儿来的宦官忙禀道:“小公爷今儿刚住进来,府里点心没备多少。奴婢这就叫他们作去。”凌琛见他巴结,笑道:“不用了,让这孩子呆在这儿,你们去吧。”众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凌琛问那小乞儿姓名年纪等语。那小乞儿肚子吃得饱了,身上又暖和,心里感激;兼着方才听凌琛说“肉包子”的话,更觉得面前贵人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胆怯之心去了大半,有问必答。说自己姓刘,名培春,今年已满八岁。原来乞儿身形瘦小,因此看起来年纪幼小。凌琛听他名字倒有几分雅意,便问道:“你爹呢?”
刘培春道:“爹在大慈恩寺里等晚斋饭,让我出来寻娘……”说到母亲,又哽噎起来。
凌琛道:“斋饭又不止这一处有,做什么这么早就去等?”
刘培春道:“大慈恩寺的斋饭好,等的人特别多——”凌琛紧盯一句,道:“不过是稀饭窝头,有什么好?”
刘培春听不出他盘问口吻,老实道:“娘说:那儿的粥喝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