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她的话语,一行人进了“黑屋”。
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地方并不“黑”,日光灯恰到好处地亮着,三面都是吸音墙,另一面上有一扇特别厚重大门。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想,只是太安静了,好像所有的声响都被吸收了隔绝了,压抑感越来越重。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安静,却并没有缓解那种压抑感,相反地让他们更压抑了。
纪策一手一根麻绳,总共串了十条小板凳,就那种塑料的折叠矮凳,在他们面前放成了一竖排,然后发令:“都给我坐下。”
汉子们的脸登时垮了,凳子实在太矮了,他们坐下去几乎就成了抱膝蜷缩的模样,有一种强烈的低人一等和任人宰割的感觉。
梁上君脑中几个念头窜过,眉心就皱了起来:这个阵仗,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各个击破的意思——刑讯的基本方法之一。
按照队列顺序坐下后,梁上君是第四个,他蜷坐在那儿,浑身不舒坦,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扇大门,不知怎么的起了一层白毛汗……不知道这扇门后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u说:“真正的黑屋在这扇门后面,一会儿你们一个个进这扇门,出来一个进去一个。纪老师会在这里陪着你们,谁想偷窥门里的事情,过了他这一关就可以。”
说完她一个轻巧的转身,消失在那扇大门之后。
纪策背靠在那扇门上,也不看他们,也不说话,手中端着一本老厚的档案翻着,读得很仔细。没人敢轻举妄动,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概就是他这样。
没人注意到,在u进门的那一瞬,她在纪策的耳边丢下一句笑语:“他很敏锐。”
纪策当然知道她在说谁,他也知道这句评价的深意。
越敏锐的人,越容易被言语诱导,被情绪左右。当别人还恍然未觉的时候,他却已经在提防和畏惧了,只要一丝微小的表情裂痕,就会让刑讯师抓住弱点。
大约过了两分钟,纪策挪开一步,对排在第一个的糙子说:“进去吧。”
糙子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军容军姿,颇有点上刑场的范儿,然后他精神抖擞地往那扇门走去,临进去前,还风骚地甩首,留给他们一朵灿烂的笑容和一个可爱的v字手势。
门再度关上时梁上君听见后面有谁嘟囔了一句:“好一张烈士脸。”
七分钟后,烈士糙子出来了。
除了纪策,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么短的刑讯时间就把他搞定还算其次,关键是,他们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还是一名军人,哭得这样……菊花带雨。
糙子经常泪流满面,那都是耍无赖的时候做做样子,可他这次是真的哭了。
袖口狠狠地抹过眼睛鼻子,还是止不住流淌的眼泪和鼻涕,糙子紧咬着唇才能克制住,不至于恸哭出声。很少见,跟他玩得最近的尤禹都很惊讶,糙子那双眼里满是悔恨和歉疚,一点也没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尚未来得及合上的门里传来u的呵斥:“要哭出去哭,别在这儿丢人!”
糙子快步走了出去,逃跑一般离开这个黑屋,逃了很远才在一个角落里蹲下来,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连同他呜咽的一声“妈”。
第二个进门的是阿藏。
他在里面呆了十分钟,出来的时候仍然是那张扑克脸,不过大家都看到了,他的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
沉默的人,不代表没有情绪。
第三个是尤禹。
尤禹进去时,纪策意味深长地瞥了梁上君一眼:这娃子莽撞的脾气跟你一个样,孩子他娘,你可以以他为鉴。
这算是个提醒的眼神,不过梁上君没工夫回敬他。
有了前两个人的例子,剩下的人都知道黑屋中的u不好对付,都忙着给自己构建心理防御墙,把自己所有的弱点藏起来再藏得更深一点。
纪策哼了一声,状似于心不忍地说道:“没用的,她就是在享受戳烂你们弱点的乐趣,你们躲不过去的,还不如早点投降早点解脱。”
他这么一说,倒是激起了他们的斗志。这些优秀的军人们根骨里都是争强好胜的,你说他“不行”,他就非要“行”给你看。
纪策没有在乎他们不服气的目光,又去低头翻档案。
尤禹进去一分多钟左右,里面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声响,大家吓了一跳。在这种极度压抑的氛围中,每个人的精神都保持着高度警惕,梁上君又不免担心尤禹,神经更是绷得死紧。
此时他们听见尤禹的怒吼:“是又怎么样!我承认又怎么样!我没错!……”
后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谁也不知道u跟他说了什么,从头到尾她都掌控得很好,一个人从镇定到失控到崩溃,都在她的计算中。
尤禹比糙子坚持的时间还要短,他只在里面待了五分钟。出来的时候带着争执后的怒容,却是敢怒不敢言的那种。
等他出去,梁上君站起来。
等待是最让人焦躁不安的,梁上君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第四个而不是最后一个。
不得不说,这种等死一般的煎熬,对于任何一个俘虏或者战犯来说,都是一块聒噪的磨刀石——在临死前,让你好好听一听地狱开门的声音。
大门在背后关上之后,这间黑屋立刻变得很昏暗。
只有两处有光源,而且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一处在屋子的正中,光源下只有一把椅子,周围什么也没有。椅子倾倒着,估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