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自然是知道要这样的,她那天跟大启街上那间酒楼管事的说起她家这灰麦包时也是对这水只字不提。彼时还只说是她家用料细致,说得好像她家这麦包的制作成本有怎样地高似的。婆婆一肚子精明,甚至连大漏斗颈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也没问过范禹,她大致也知道是由那个大椰的壳弄出来的,只是没细问过范禹是怎么做出来的,她只是觉得不少事情不要问得那样仔细反倒是好的,睁只眼闭只眼过日子倒还轻松些。横竖这个范禹天天也不会断她这水,这样也就行了。
这天是范禹第一回推了板车入鱼女城送货,前几日白天时偶尔会下一两场不大的阵雨,到了今天这日头似乎又有些毒了起来。皎阳顶头照着,范禹还戴了个帽子,帽沿儿挺宽,两侧连到后面一圈有一片布片子垂下遮覆住两颊及后颈。这帽子是婆婆的,婆婆用不着出门,便将家中仅有的一顶帽子给他戴着去了。范禹只是戴上了,却也并不知自己眼下是哪般模样,老太家里连个镜子也没有,故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像足了有些沿海地方山上的茶农。
鱼女城这一块的气候总体来说是热的,分热季、播雨季与寒季。一年中热季持续时间相当长。而在范禹看来,这里的热季确切来说不该叫做热季,而该叫“暖热季”才是。春天才是暖的,而夏日是热的,可是这鱼女城这一带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处在那种比春天暖不少却又不像夏天那样酷热干晒的气候中,虽日光足,天也热,可并不会热得让人不舒服,且白天都挺长的。到了眼下的播雨季之初也不见气温有降下来多少,且雨水来得也并不勤,白天时偶有那样一阵或两阵的小雨,下一会儿也就没了,倒是有时夜里雨多,可能会有两、三场那样多,打在屋顶上还有些吵。那声音听着,有点像是撑了把伞在雨下,听到雨点打在伞上的那种声音似的,有种在人头顶上闷敲大圆鼓的皮一样的感觉,只是没有那样大声罢了。这播雨季的雨也不是天天下的,可能这里毕竟不接着海,故而雨水不会像是产大椰的那座城里的一样充足。而寒季持续的时间则很短,要说寒季中最冷的那么十几天究竟有多冷,范禹细想了一下这身体本来的记忆,好像也只算是那种凉中带寒的温度,并不是严寒天气。
这范禹就这样一副高山茶农般的打扮推着板车进了鱼女城,这架板车虽不大,可是因如今不用架蒸锅笼屉等什物,倒是余下不少空间,只见上面一前一后摆着两只由细扁的竹片编成的箩筐,上头还加筐盖,还覆上了布块遮了那筐盖子与小半截筐身。箩筐编得细密,连分毫的孔隙也不见,婆婆说是她老早以前亲手编的,还不是在市集上买了,用了这好些年了也没坏。用这筐装这些麦包正好,旁人也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之于他这种就是不想叫人看见里头是什么的人来讲,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是十时过半那会儿出发的,赶到了那家与他家约定好的酒楼时还不到正午时分,正好将货送入,这家酒楼也好自中午起就开始卖起这麦包来。他并未在酒楼前门处的大街上与人交割钱货,而是特意绕到了这家酒楼的后院,前头大堂里掌柜听人来通报后,便带了人出来接货,跟着这家掌柜当面将货物点清,跟着就是算钱给他。
他收了钱之后,就去原来芒姑子巷里派发这些灰麦包。来买麦包的人中间有些则问他:“怎么这时候才来,还当婆婆不做这生意了,要不是像是有些认得这车,就真当你家的人不来了,你家还做这买卖不做了?”他答:“婆婆病了,向神发愿说每日中午来这儿派五十只麦包给劳苦的人,望病能快些好。这麦包是婆婆教我做的,是一样的。”人家一听这些不要钱的麦包是老太太拿来还愿的,也就不好乱拿了,只那些惯常来这家买灰麦包的囝们一人一个拿了这麦包走了。
他派完了麦包,就沿大启街往回里走,右侧也有些酒楼饭庄,里头肉味飘出来时,他又开始馋了起来。就先不说这股食物的味道是不是那样地道正宗引诱人,只是对于他现在来说,有得吃就是好的了,哪还顾得上自己原本算得上是相当挑剔的舌头,先能天天把肚子填饱了才是要紧的事。
可是他现在卖了那些灰麦包的钱都是属于婆婆的,他也不能擅用。他很清楚这世界的囝们是没有私财的,挣得的每一分其实名义上都该是归属于他们东家的。
他也只好忍着,还有意将板车往外侧推推,不靠得那样右了,省得总是被那一阵阵儿的味道扰得心绪不宁。
的水果摊,收了大椰的壳后,就再沿着街走,不多时便出了鱼女城。回家后发现婆婆还没吃饭,竟还等着自己。他这时已有些体虚了,因已走了那许多路、做了那许多事。坐到了桌上,婆婆说菜汤已氽好了,她现在就去盛,还让他先洗了手、拿桌子上的麦包先吃起来。他依言去洗手,跟着坐在桌边等婆婆过来。
婆婆端了一大碗的菜汤过来,还拿来了一个油纸包,一揭开竟是烧肉。范禹还想着,怪道之前有什么味儿闻着那样香。他之前还当是自己因太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