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入眠的魔魅。严峻生坐在沙发上,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睡着了,动也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想和你说句话真难。”
“有什么事吗?”
严峻生没有看他,柯泽不在意他的态度似的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有些东西放在我那里,难免夜长梦多。”
说着柯泽拿出让他特意半夜跑了一趟的东西——一块闪存,放在小桌上,缓缓推了过去。
严峻生没有伸手去接。他知道重要的不是这块闪存,而是以它为载体传递的某些信息,当中有一大半他早已通过其他途径得知。
“谢了。”
他睁开眼睛扫了柯泽一眼。柯泽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见到那个更加阴郁冷漠的严峻生。
好在严峻生很快恢复到平日里的那个他。
“还有什么事吗?”
“怎么不见你的那位小赵先生?”柯泽探寻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你们吵架了?”
“他睡了。”
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巧指向一,正常人都该在睡梦里。柯泽闭上嘴,略去他来时在外面见到主卧窗子还是亮着一事,就当赵桥是真的睡了。
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转交,柯泽再找不到理由叨扰客户。
“代替我老板问一句,你父亲还好吗?”
他站起身,活动一下在温暖到有点燥热的室内酥掉的骨头。白檀木的香气像是有魔力一般缠绕着他,将他拖向永恒的长眠中。他只坐了这么短短一会儿,睡意和疲惫就从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里涌出,让他不得不花费十二万分精力来阻挡眼皮打架。
“还算稳定。”严峻生粗略地答道:“能好到哪里去?”
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轻,柯泽只知道他后面又补了句,而不知道内容究竟是什么。
“你说什么……没事,我不打扰你了。”
想起些事的柯泽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不再继续追问对方明显不想细说的东西。
“回你家吗?”
“回去我一大早上还要过来,太折腾了。我去那边员工房里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就行。”柯泽露出副愁苦模样,用不甚在意的调侃语气反问严峻生:“难道你要把侧卧让给我?”
“我送你。”
没有如柯泽所想那般接话的严峻生也站起来,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挽留这位老同学。
“你真无情。”
柯泽半真半假地抱怨。
下楼的过程,严峻生状似随意地看了眼主卧里通明的灯火。
送走柯泽,他又回到这里。安眠凝神的白檀香气因为他们的进出淡了不少,可效果还在。他闭上眼睛,放任思绪在这几乎快化为实体的香气中发散。
医生不下一次告诉过他,他父亲的病情在一次次的反复中越来越糟糕。上个月末的常规检查中在腹腔发现了可疑的阴影,联系近几年病史怀疑是恶性肿瘤。
癌症就是这样一种可怕的疾病,不论上次上上次病灶切除得有多完美,后续治疗康复得多圆满,患者的余生都要生活在死灰复燃的恐惧与阴影中。
有人敲门,敲了几次没得到回应就不再继续。
察觉到新鲜空气流入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是这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进来了。
“发生什么了?”
是赵桥。他的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吞没,一路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温热的身体和他贴着。
“一点小事。”
严峻生睁眼注视他,看起来几乎是纵容的。
“你在想什么?”赵桥困惑地抬手想要触碰他,却凝滞在半空。“你看起来不太好。”
他看见赵桥好看的眉毛拧起,似乎是对空气中浓郁的檀木熏烤香气有点意见,皱着鼻子,眼睛眯起来。这副模样让他无声地微笑起来,笑容一扫先前柯泽见到的阴郁,从眼梢到眉角都染上一层温柔的亮色,脉脉动人。
“你不是应该和我保持距离吗?”
赵桥离他再近了一点,严峻生抚摸着他的脸颊,将他向自己拉近。
“我没事。”他的眼睛里还有些许迷茫。“你刚刚看起来很难过。”
他们间的距离只剩下一寸,可能是在此处浸淫太久,严峻生的吐息里白檀的香气尤甚。
“那就……安慰我,怎么样?”
赵桥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好啊。”
檀木燃烧成灰烬,余烬的温度与残香里,他欣然应允。
严峻生的父亲在某次手术后陷入了长久的昏迷。那段时间他几乎是公司医院两点一线,好几次管家何伯都看不下去催促他回去休息被他挡了回去。
他父亲曾经的英俊与风度都被贪婪的癌细胞吞噬殆尽,只剩下病床上这具干枯、虚弱又苍白的躯壳,连接着一根又一根的管道,艰难地维持着生命。
某个下午,他看到病床上的人醒了过来,身后垫着软垫,稍稍坐直了身体。
他安静地听完自己的病情,一言不发,眉宇间依稀有点他生病前的影子。严峻生说不清自己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了:沉疴和剧变改变了他的一部分性情,让他变得阴鸷固执。他的嘴唇动了动,微弱的气音证明他确实有说话。
“您说什么?”
他父亲的声音因为一次小手术变得嘶哑,他差点再一次没听出来他在说什么。等他听清,恍惚间他像是回到了许多年以前。那时他是个孩子,许静云也没有婚内出轨,离开这个家庭。他记得那段时间她整日整日地泡在画室里,为了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