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却一直在回忆孙大川方才的话,他蹙眉问道:“孙大川,你方才说小莲先前给家里带过信儿,说是在府衙中负责给大牢里的犯人送饭?”
孙大川一怔,而后应道:“是的,我还记得捎信的也是个期满了从府衙归家的丫头,还说别看这差事听着不咋的,可是每回都能得不少银子,别人求都求不来。”
和珅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大牢那种地方,关着各色人等,地痞流氓、三教九流,其中不乏穷凶极恶者。按常理而言,大部分进去送饭的,就算不是看守的衙役,也该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怎么竟会让小莲这样一个年轻又瘦弱的女子,去做这种事?
和珅看着孙大川,皱眉道:“你说的那位给小莲家捎信的女子,如今可还能寻到?”
话音刚落,国泰的身子就狠狠地颤了一下。
孙大川想了想:“我只知道那姑娘也在济阳,可除了捎信的那一趟,却再无联系了。”
和珅沉思片刻,笑道:“小莲既然当的是送饭的差事,那自然经常出入大牢,旁的人不认识她,可天牢里的看守总该是认识的。”
钱沣一拍大腿道:“对啊,只要将那狱卒带来盘问一番,自然就知道小莲的去向了。”
在着人领狱卒到公堂的这段时间里,国泰的脸色越发难看,末了竟将牙关咬得“啧啧”作响,整个身子都不安地发起抖来。徐绩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孙大川身上,凌厉的目光仿佛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和珅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冲孙大川温声道:“你还记得小莲的长相吧,跟着画师到后堂去画一幅像吧。”
不一会儿,两个当值的狱卒便被带上了公堂。两人惊恐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官老爷一眼,脸色煞白地等着和珅问话。又等了片刻,画师领着孙大川回来了。
和珅接过画卷,将缎带一散,小莲的像便出现在两个狱卒眼前。那两人看见画像,脸上都露出了惊惶之色。
和珅沉声道:“陈三、马四,你们二人仔细看看这画中的人,你们是否识得?”
陈三和马四虽然吞吞吐吐的,却异口同声道:“不……不识得……”
和珅冷笑道:“据孙大川所说,画上的女子在失踪前一直负责给牢里的犯人送饭,而你们二人也在牢里当差多年,却说从未见过她。本官觉得,她的失踪和二位脱不了**系。”
这一下陈三和马四慌了,连连否认道:“大人冤枉啊,小莲的失踪真的和我们无关,求大人明察。”
这一下,连钱沣也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了端倪,毫不犹豫地质问道:“并没有人告诉你们,这画中的女子叫小莲,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堂下的二人愣住了,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惧与懊恼。
和珅嗤笑一声:“你们口口声声说,小莲的失踪与你们无关,却又没有为此案提供一星半点的证词,如此一来本官也不好交差了。若是你们执意如此,我便只能用刑具撬开你们的嘴了。”
陈三和马四仍旧保持着沉默,和珅朝两旁挥了挥手:“还愣着做什么,上刑。”
眼看着衙役越靠越近,马四被吓得连连后退,最终还是陈三先熬不住,嚷嚷道:“别,别过来,我说……”
和珅闻言又一挥手,衙役便都退回了原处。可此刻的两人早已骑虎难下,陈三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沮丧道:“我们确实认识小莲,她是三年前来到府衙的。我还记得她被领来大牢的那一天,文文静静的,像个闷葫芦,问她半天的话就回你一个‘嗯’。我一和她搭话,便知道她为什么会被领过来,因为这大牢里需要一个哑巴。”
钱沣不解道:“此话何意,我还从未听说过看顾犯人需要哑巴来做的。”和珅却在转瞬间明白了陈三的意思:“你是说,这牢里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陈三瞥了国泰一眼,顶着那怨毒的眼神点了点头:“我想……两位大人心里最清楚,小莲明面上是给犯人送饭的婢女,实际上是给牢里的另一种人送吃的。”
“另一种人?”钱沣听得云里雾里,“这牢里除了犯人和狱卒,还能有什么人?”陈三却不再答话了,只是拿眼睛直勾勾得盯着和珅。
和珅心头却泛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什么样的人,不能够让普通的男性狱卒去送饭,非得让一个女子去送?什么样的人府衙上下都没见过?什么样的人不是囚犯却会被囚在大牢中?
和珅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颤声道:“去府衙大牢,陈三,前面领路。”
陈三忙从地上爬起来,领着和珅等人往府衙大牢去了。
大牢里昏暗得就像另一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腐朽难闻的气味。和珅看着两旁各色各样的囚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张三在一旁低声道:“大人,如今是冬季,这牢里还算好,要是到了夏天闷热难耐的时候,随处都能看见飞舞的蝇虫。人要是在里头关上个十年八年,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锁链的摩擦声,啐唾沫声,无休止的谩骂声混杂在一起,让这处看起来像人间炼狱。和珅问道:“从前小莲将饭菜送往哪里?”
陈三领着和珅来到大牢的最深处,这一块已经没有了关押犯人的牢房,只有一张破木桌和一截旧蜡烛。先前的那些声音走到这一处就几乎都听不见了。
陈三有些犹豫地对站在桌前查看的和珅道:“大人,您先让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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