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班主思索了片刻,恭谨地应道:“回皇上,有位陈大人曾陪同和大人来过戏班子,他想必也是知情的。”
“陈大人?”
“小人曾听和大人喊那位陈大人叫状元郎。”曲班主看了看弘历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弘历睨了毕恭毕敬的班主一眼,沉声道:“今后若有人问起,三庆班在京城登台时那个叫云亭的角儿,就说得了急病去世了。等戏演完了,老佛爷行赏时,就拿你方才阻拦朕进门时的说辞应对,明白了?”
曲班主忙道:“小的明白了。”
弘历回到御座上时,下头有几个空位,都是趁着皇帝不在时离场的。还有一些魂游天外的官员,见弘历回来便一个个正襟危坐起来。
弘历往人群中一扫,就见和珅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位置上了。而在他旁边的青年,就是那位俊朗非常的状元郎。
“陈……初哲。”弘历低声念出那个名字。乌喇那拉氏时刻留意着弘历的动向,方才弘历离席,她便好奇的很,只因要陪太后点戏,才勉强坐在位置上。此时见弘历回来,口中念念有词,便轻声问道:“皇上说什么?”
弘历看了一眼今日盛装的皇后,面色如常地应道:“无事。”
三出戏唱完,三庆班众人上前领赏。十公主站在前头朝一众伶人张望,半晌开口问道:“怎么不见第一场的那个正旦?”
曲班主知道在场的都是大人物,又见弘历凌厉的眼神盯着他,只得诺诺应道:“云亭身体不适,恐有水土不服之症,小人已先遣了他回去,免得将病气过给诸位贵人。”
十公主瘪了瘪嘴:“这人真没礼貌,竟就这么走了,我还想凑近了看看呢。”
一旁的惇妃皱眉道:“小姑娘家家,怎能凑近了看一个伶人,没羞没臊的。”
老佛爷也笑道:“那孩子看着挺有灵气的,没想到竟然病倒了,也是,扬州的气候与京城不同。哀家记得上一回南巡,到了苏杭的地界啊,一下雨哀家这腿就生疼。罢了,既然人来不了,这赏就由班主代领吧。”
众人各自领赏谢恩。赏赐完了,太后也乏了。皇后扶着老佛爷去歇息,一众嫔妃、阿哥、格格都下榻在早已备好的住处。
和珅引着弘历往住处走去,走到一半,弘历却停住了。
“皇上?”和珅疑惑地望向弘历。
“你今日那一场戏,朕到现在还记得。朕明知道修园子,建万佛楼都要劳民伤财,却还是建了,朕愧对那些为此付出了血汗乃至性命的人啊。”
“皇上……”
“回宫吧……”
☆、第二十六章
太后寿宴三日后,是陈初哲等外地官员进宫面圣的日子。
陈初哲伏在地上,等候着弘历发话。然而跪了半晌,上座的帝王却仍旧沉默着。
他偷着抬眼看了看,弘历指尖轻叩着御案,沉吟道:“陈初哲,朕没记错的话。你是状元出身,乾隆三十四年授了翰林编修,如今在山东督粮道任上。”
陈初哲应道:“回皇上,正是。”
“国泰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皇上……这……这……”陈初哲没料到弘历不问地方政绩,却忽然问起国泰一事。
“照实说吧,你们煞费苦心地排那一场戏,不就是为了揭发国泰么。”
“国泰在山东劣迹斑斑,他仗着权势,向各级官员勒索钱财。被勒索的官员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变着法儿的剥削下级,层层盘剥下去,百姓苦不堪言。对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官员,轻则暗地里使绊子,重则酷刑加身,简直目无王法,张狂至极。”
陈初哲义正辞严地控诉着,然而弘历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和珅登台,你是知情的?”
陈初哲浑身一僵,强笑道:“臣知情……”
“知情而不加劝阻,他行事出格,你也不知分寸么?”
陈初哲听了弘历责备的话,俯身磕头道:“此番是臣行事鲁莽,臣知罪。”
弘历看着伏跪在地上的人,沉默良久,方才温声道:“在初,论才学,你是一等一的。朕亲政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科举和翰林结业考中两次位列第一的,在历次京察中,你也名列前茅。朕知道,你是个有才能的,困在翰林院这方小天地中,委实屈才了。”
陈初哲禁不住抬起头,满面错愕地望向弘历。
“朕知道,在乾隆朝之前,就没有状元外放的先例,可在初,为官者不能总局限于书里的黄金屋。就算是学识渊博如纪昀,朕每次南巡都要把他带上,让他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只有见识过这些,将来在庙堂之上,才能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心胸。”
陈初哲心头巨震,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惑与愤懑,在这一刻悉数消解了。弘历见他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便知道他已经想通了。
陈初哲退下后,弘历凝视着?*系淖嗾郏思绪却渐渐地飘远了i弦皇莱鲁跽艽着堪称辉煌的履历,走马上任緍耸┑赖涝保之后不久就传来了他因瞮ナ赖南息,弘历为此还惋蟫撕靡徽笞印:肜并没有意识到,外放就职对一个状元来说是莫大的考验,不仅仅是才能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庙堂之上的风言风语,有时会让人丧失理智。直到这一世,和珅来了这么一出,弘历才明白陈初哲不可能抗旨不遵。他的不甘和愤怒,都压在了心底。他理所当然地羡慕着那些天子近臣,同榜出身的和珅就成了